Chapter07:巷陌深处-《白昼边界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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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她是北归的候鸟,终要回到属于她的荒漠。

    虞小婵再次接到邻市警方的电话时,她正在家里收拾复职飞行的行李。

    因为先前在湖滨路上调取的监控里,机车男子一直戴着头盔,警方无从辨认对方身份,于是又扩大了排查范围寻找新线索。

    警方根据湖滨路上一个胡同口的监控视频,找到了机车男子摘掉头盔的正面照,将视频截图发送到了虞小婵的邮箱,随后打来电话说明了案件的进展情况,并提醒她和家人查看邮件,仔细辨认是否认识嫌疑人。

    她配合地答应下来,打开电脑登录邮箱,点开附件,看到照片时却傻了。

    视频截图里男人将摩托车停在深巷,颀长的身形被笼罩在墙影之下,摘掉机车头盔正在灌矿泉水。画面并不清晰,为了掩人耳目,他甚至故意将自己装扮成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模样,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。

    邵颍川。

    她确信自己没有认错人。

    几个月前,她将车子抛锚在西北无人区的那一晚,他也是如此装扮。

    电话另一端的警务人员又说了什么,她全然不知。最后在对方再三追问她是否认识视频里的男子时,她才回过神来,匆忙撂下一句“不认识”就挂了电话。

    她说了谎。

    电脑屏幕上,被她放大的截图清晰显示着邵颍川的脸,她怎么都没想到,上一次洛堰湖一别,再看见他的模样会是在这样的境况下。

    他不是缉毒警察吗?怎么会和贩卖毒品有关?又为什么要栽赃陷害她的父母?

    问题接二连三地跳落在她的神经线上,她的大脑一片空白,彻底忘了还要继续收拾行李。试着联系他,对方不在服务区的提示音让她醒悟过来,邵颍川的行踪不定,又岂是一通电话可以找得到的。

    此事严重,她纵然毫无头绪也没敢告诉其他人。

    她整夜辗转反侧,其间好几次想打电话给季菏泽,听听他的分析,但到底还是不敢将此事声张出去。

    第二天复职飞行,天没亮虞小婵就醒了,一直到傍晚出发时间,她才勉强打起精神去洗漱,最后顶着两个严重的黑眼圈魂不守舍地出了门。

    她知道自己没休息好,脸色很差,趁等电梯的时间掏出口红对着相机自拍模式补了个妆,却在镜头里意外捕捉到了背后转角处一闪而过的身影。

    可是等她回头定睛看去,那里已经什么人都没有了。

    她劝慰自己别疑神疑鬼,可是等她快走到小区门口,又突然被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叫住。

    “姐姐。”是一个很可爱的大眼睛男孩,他摊开手心,“这是你的吗?”

    小男孩的手心里躺着她等电梯时用的那支口红,应该是她刚才补完妆手忙脚乱地掉在了哪里,被这个小可爱刚好捡到。

    她拿回口红,从包里掏出一颗水果糖犒劳小朋友:“谢谢你呀。”

    小男孩却乖巧懂事地摇头,说:“不用谢,是那个大哥哥让我给你的。”说着转身指向不远处的花坛,“咦,怎么不见了,刚才还在……”

    虞小婵心里一沉,抓住小男孩的手,急问道:“什么大哥哥?”

    小男孩老实说:“就是一个大哥哥,很高,很帅,他还给了我一根棒棒糖,剥开糖纸里面还有我喜欢的卡通人物图案!”

    她低头看了一眼口红,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,鬼使神差地拔开帽盖,发现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藏进去一张纸条。

    字条简短,被卷成一团。

    她认得上面的字迹,和那张提醒她吃药的便利签出自同一个人。

    字条上写着:今晚7点,zip美术馆。

    虞小婵的心里像突然被人揣进来一只兔子,怦怦直跳。她低头看一眼腕表,连纠结都没有,就心虚地把字条紧攥在手心里,打电话给领导说家中临时有事,飞不了了。

    常水这座旅游城市,拥有独特的城市风情与文化,诞生了许多才华横溢的文人,艺术气息浓郁。zip美术馆坐落在地段最为繁华的新城区,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举办不同主题的展览,深受附近艺术学院学生的追捧。

    她从家里赶过去要半小时。她不敢耽搁,回家放好行李,出了小区就拦了一辆出租车。

    虽然不知道邵颍川和爸妈这次的事到底有怎样的关联,但此时解开谜团的步骤就摆在面前,她不可能视若无睹。

    正是晚高峰时间,路上堵车寸步难行,她坐在后车座上心急如焚,生怕迟了就错过什么。

    她在手机端安装了查看监控的软件,途中调出了一个小时前家门口的画面。

    果然,有一个头戴鸭舌帽的男人在门外走廊徘徊。虽然看不清楚正脸,但他身上的衣服她是认识的。在洛堰湖那一晚,因为昼夜温差大,邵颍川随身带了这件外套。

    暮色四合,窗外车水马龙,一盏盏街灯掠过头顶。

    途中遇到接二连三的红灯,等她抵达美术馆已是7点一刻。此时华灯初上,商业圈正是一天之中最喧嚣的时候,白天热闹的艺术园区此时却人迹罕至。美术馆已经闭馆,售票处空无一人,但展馆的侧门是敞开的,厅内暧昧的灯光透过茶色玻璃照出来,衬得她的杏黄色高跟鞋格外温柔。

    她从侧门翩然而入,头顶的感应灯霎时亮起。

    她走进来的瞬间,侧门仿佛被暗中操控似的,缓缓合上,落了锁。

    虞小婵来过这所美术馆,它的创建者痴迷黑科技,修建时融入了先锋设计。她对内部构造还算熟悉,越往展览区的方向走,灯光越是晦暗。这个时间,馆内除了她,再没有别人,周围阴森森的,她多少有些害怕,心里打着鼓,脚却不听使唤,只管往更深不见底的地带探去。

    美术馆这一期的主题是“宇宙和未来”。初进展区,迎面就是一颗悬在半空的月球,投影仪将一抹跳动的影像落在月球表面,好似有节奏的心跳。这节奏却不是机械僵硬的单一节奏,而是随她的脚步轻重微妙地变化着。

    月球背面是一扇隐没在黑暗中的电子感应门。门后的空间四面环墙、穹顶奇高,是这座美术馆一向被人称道的5d体验馆,体验内容会随馆内主题而变化。

    虞小婵和宝澄来过一次,当时某奢侈品牌标新立异地将新品发布会定在这里,顺势便与美术馆合作了为期半月的主题为“女人的衣橱”的展览。斥巨资打造的体验馆与平时去电影院观看的百元4d影片不同,置身其中仿佛真的坐拥华美衣裙千万件,伸手就能触及垂涎已久的包包。

    邵颍川的字条简短,只有时间地点,其他一概不知。她鬼使神差地来赴约,也只能毫无头绪地按照美术馆的格局一个不落地逛下去。

    为了契合主题,体验馆模拟了浩瀚宇宙,她的脚下汇聚着缓慢流动的星云,银河就在眼前,恒星与她擦肩。往常开展时间,体验馆里一向挤满了游客,倒不觉空旷,今天只有她一个人,待久了好像真的被抛到了宇宙中永无止境地漂流。

    虞小婵有些不安,不想在这里过多停留,背后却突然伸出一只手,抓住了她的手腕。

    她因为惊吓本能地“啊”了一声,下意识地想要转身看清楚是谁。对方的力量却远在她之上,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牢牢钳制在怀,按压在了墙面上,然后慢慢松开了她的手腕,手指沿着她细腻的手心,滑入她的指缝,与她十指相扣。

    这瞬间的柔情,让更咽在喉的呼救无处安放。

    “是我。”他说。

    轻描淡写,没有过多的解释,就像他昨天才离开她一样。

    周遭的星云慢慢消失,模拟而成的景象逐渐变换成火红的山峦,像神话传说中的火焰山,绚烂的色彩渲染出神秘又危险的独特氛围。

    室内的温度也配合着升高,虞小婵被禁锢得动弹不得,直到身体被他翻转过来。

    在烈火炎炎的背景下,他的出现不真实得仿若梦中。

    触感却是真实的。

    邵颍川温柔地抬起她的下巴,在她的唇齿间留下了他的气息。

    他从远方跋涉而归,带回一身风霜。他的手是凉的,胸腔是滚烫的,她甘心在他制造的温柔暴雪里沉沦,那么多堆积于心的疑问在这一刻都不再重要。她只觉得分开的这段时间,已是亿万年。

    思念作祟,理智坍塌,她开始主动回应他的亲吻。

    察觉到她的迎合,邵颍川突然将她放开,凝视着她,罗列她的罪状:“收到来路不明的小纸条却不报警。不找同伴,孤身来赴约。如果约你来的人不是我,你这时候大概已经没命了。防备心几乎为零,测试不及格,差评。”

    虞小婵被他逗笑,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恶意陷害她的父母。

    她彻底放下了来赴约时的警惕,连说话的语气都含着笑意:“你的字我认识,我知道是你。而且上次出事后,菏泽帮我在家门口安了监控,我查过录像了,你在电梯口捡到了我的口红。虽然戴着帽子看不到脸,但你身上的衣服我认得。”

    她说着,手摸索到他的外套拉链,“哗啦”拉到底,将手臂探进去,环抱住他的腰,把脸埋在他怀里,任性地狡辩。

    邵颍川却觉得自己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。

    前阵子c航性骚扰案沸沸扬扬,他虽然不玩微博,但也看到了各种新闻媒体的推送,多少有所了解。网上到处传播着她放出来的视频证据,短短几分钟的视频里,江湛把她逼到无路可退,他看到后只觉得心急如焚。

    江湛是她闺密的男朋友,这么道貌岸然的人就在她身边,她却浑然不知,她实在应该多些防备心才好。可是多日不见,此时却舍不得教训她。

    能把她抱在怀里,听她笑嘻嘻地为自己的不及格分辨,原来是这么令人心情愉悦的事。他觉得有一束小小的烟花在心里粲然绽放,像他的心情一样热烈又美好。

    他加重力道,将她搂入怀中:“字迹可以模仿,衣服可以同款。”

    她气恼,伸手去揪他下巴上的假胡子:“你好烦呀,早知道测试这么严格我就不来了。”

    他一把捉住她捣乱的手,识趣地哄她:“虽然测试不及格,但你能来,还是可以奖励一朵小红花的。”

    她很吃这套,立马乖顺下来,伸手问他讨赏:“小红花在哪儿呢?”

    “先欠着。”邵颍川拍掉她的手,将话题引向正轨,“约你来是有重要的事告诉你。最近执行任务遇到了死对头,有点棘手。”他担心电话被人监听,又担心直接找她会给她带来麻烦,想来想去只好做贼似的出现在她家周围,找机会留下见面的线索,也幸好她能捕捉到。

    “这家美术馆的老板是自己人,知道我约了重要的朋友,闭馆后就帮我清了场,可以放心说话。”其实老板也算是警务系统里的工作人员,但时间有限,他来不及解释那么多。

    虞小婵的重点错了:“重要的朋友?谁?”她不满,“我只是你的一个重要的朋友?”

    “女朋友难道不重要?”邵颍川笑着反问。

    她被撩得猝不及防,谈及正经事:“故弄玄虚约我来这里,要跟我说什么?”

    他不再笑了,表情顿时严肃起来:“关于你爸妈的案子,你就不想问我点什么吗?”

    邵颍川率先坐在地上,身体后仰,靠墙,拍了拍身边的位置,示意她也坐。

    虞小婵从前最讨厌被人招之即来、挥之即去,面对不喜欢的人,眼睛都恨不得长在头顶上,把“讨厌你”三个字写在脸上,却在邵颍川的小动作面前立刻变得听话乖巧。

    她感觉热,脱掉外套抱在怀里,挨着他坐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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