养鸡人格瑞德一家-《安徒生童话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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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帕列·杜尔的身材很魁梧,他喝起酒来就像一块吸水海绵,像是一只永远也装不满的桶;他打起鼾来就像一窝猪在打鼾一样;他的脸看起来又红又肿。

    “他就像猪一样愚蠢!”帕列·杜尔夫人,也就是格鲁姆先生的女儿玛丽说道。

    很快,她就厌恶了这种生活,但实际上这没有任何好处。

    有一天,餐桌上的饭菜已经放凉了,帕列·杜尔还在猎取狐狸,而夫人也没有回来。直到半夜,帕列·杜尔才回来,而杜尔夫人一直到天明都没有回来。她不喜欢鲁尔贝克,于是她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,就骑着马走了。

    天气阴冷而潮湿,风嗖嗖地刮着,一群黑鸟欢快地叫着,从玛丽的头上飞了过去,它们不像她一样无家可归。

    她先往南方走去,一直走到接近德国的边界,她用几个镶嵌着宝石的金戒指换了一些钱,然后向东走去,接着又回头往西边走来。她漫无目的,不知道前方的路在哪里;她的心情变得越来越坏,她对任何事任何人都感到愤怒,连对上帝也是这样。没多久,她由于体力不支,再也无法挪动脚步,最后倒在了草丛上。这时,一只田凫飞了过来,这只鸟儿像平时那样尖声叫道:“你这个贼!你这个贼!”她从未偷过邻居的东西,但是她还是小孩子的时候,曾经让别人为她掏过树上刚出生的小鸟。现在,她想起了这件事情。

    从她躺着的地方能够看见海滩上的沙丘,那里住着渔民,但是她没有一丁点气力走过去,因为她病得实在太厉害了。白色的海鸥狂叫着在她的头上盘旋,就像她家里的花园上空飞过的白嘴鸦、乌鸦和穴乌一样。鸟儿飞得很低,离她很近很近,她仿佛看见它们变成了漆黑一团,而这时她的眼前已经是一片黑夜了。

    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,她已经被人抱了起来,一个身材健壮的男子正把她抱在怀中。她望着他那张满是胡子的脸,他的一只眼睛上有一块疤痕,看起来就像把他的眉毛分成了两半。他把她抱到了船上,船长狠狠地责备了他,说他不应该这样做。

    第二天,船开了,玛丽·格鲁姆没有上岸,而是跟着船一起走了。她还会不会回来呢?是的。但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呢?

    牧师知道这件事情的前后经过,而且他可不是编造的,这段奇特的经历,他是从一本可靠的古书里得知的。我们就把这本书取出来亲自读一读吧。

    丹麦的历史学家路德维·霍儿贝25写了很多有价值的书和有趣的剧本,从这些书里我们能够了解到他的那个时代和人民。他的信中提到过玛丽·格鲁姆,以及他在什么地方遇见了她。这很值得听一听,但是我们不要因此就忘记养鸡人格瑞德,她在那个漂亮的鸡舍里,过得非常惬意。

    很多很多年过去了。

    一七一一年26,哥本哈根鼠疫肆虐。丹麦皇后回到了她的娘家德国,国王也离开了首都,只要有机会离开的全都离开了,就连能得到免费食宿的学生,也在想办法逃离这个城市。这些学生之中有一位,也就是留在所谓的波尔克学校宿舍的最后一位学生,现在也要走了。凌晨两点的时候,他背着一个装满书籍、稿纸的背包动身了。

    城市上空弥漫着一层黏湿的雾气,他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,许多房门上面都画着交叉的符号,表明屋内有鼠疫或是人全都死掉了。从圆塔通往王宫的那条宽阔的大街上,也看不见一个人。这时,一辆很大的马车从学生身旁驶过,车上装的全都是尸体,年轻学生赶紧用双手捂住脸,拼命地闻着铜匣子里浸满酒精的海绵,这是他专门为自己准备的。

    街上的一个酒馆里传来一阵杂乱的歌声和苦笑声,这些人通宵喝酒唱歌想以此忘记现实,忘记已经来到门前的死亡,他们就要被装进货车里去陪伴那些尸体了。年轻学生急忙跑向前方的一座桥,那里正停着几只小船,其中一只正要起航离开这座鼠疫肆虐的城市。

    “如果上帝让我们保留生命,而我们又一路碰上顺风的话,我们就驶向法尔斯特27附近的格兰森德。”船主说完,就问搭船的学生叫什么名字。

    “路德维·霍儿贝。”学生回答。那个时候,他只是一个不知名的学生而已,他的名字和普通人的名字一样,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了;而现在这个名字已经成为丹麦最值得骄傲的名字之一了。

    船从王宫附近开了过去,当它驶进宽阔的水域时,天还没有亮。一阵微风拂来,船帆鼓了起来。年轻学生面朝着微风坐着,不一会儿他就睡着了,而这是一件最不可取的事情。

    第三天早晨,船到达了法尔斯特。

    “你认识什么人吗?好给我介绍一间便宜的房子。”霍儿贝问船长。

    “我想你可以去博尔胡斯的摆渡妇人那里,”船长回答道,“你要礼貌一点,把她称做索伦·索伦森·莫勒妈妈!不过,假如你对她特别客气,她反而会变得非常粗暴!因为她的丈夫犯了罪被关起来了,她必须靠自己撑船维持生活。她的拳头可厉害了!”

    年轻学生背上背包,径直来到摆渡妇人的屋前。门没有锁,他打开房门走进一间铺着方砖的房间。房间里最值钱的是一个放着皮革的凳子,凳腿上拴着一只白色的母鸡,旁边还围着一群小鸡。水碗被它们踩翻了,水流的满地都是。房间里没有人,隔壁房间里只有一个摇篮,里面躺着一个婴孩。渡船开回来了,里面只坐着一个人,分不清楚是男是女。那个人穿着一件宽大的风衣,头上戴着一顶像兜子一样的帽子。

    船终于靠岸了,一个女人走了出来,她径直走到了房间里。当她直起腰来的时候,她的样子看起来很精神,乌黑的眉毛下面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。她就是摆渡妇人索伦妈妈。白嘴鸦、乌鸦和穴乌把她叫做另外一个名字,一个我们更熟悉的名字。

    她总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,而且也不喜欢说话,不过她说的话足以表明她的立场,那就是:哥本哈根的疫情没有好转之前,年轻学生可以一直住下去,并且可以跟她搭伙。

    常常有一两个不错的人来这里拜访,他们是从附近的镇里来的,一个叫做佛兰德,一个叫做西沃尔特。他们在房子里喝着啤酒,和年轻学生聊天。学生是一很有学问的年轻人,他不但熟知自己的专业,还会希腊文和拉丁文,并且知道很多深奥的东西。

    “一个人知道的越少,负担就越小!”索伦妈妈说道。

    有一天,索伦妈妈用碱水洗完衣服,又把一个树根劈成了烧火用的木柴。

    “你的生活够艰辛的!”霍儿贝说道。

    “这跟你没有关系!”她回答。

    “你从小就这么辛苦操劳吗?”

    “你看看我的手吧!”她说完,便伸出一双细小而粗糙的手,手指甲都被磨光了。“你不是有学问吗?不是什么都可以看出来吗?”

    圣诞节那天,雪花四处飞舞,天气冷极了,呼啸的狂风一阵比一阵厉害,风里就像含有硝酸一样,要把人的脸洗一番。索伦妈妈一点也不在意,她用风衣裹住自己,把帽子严严实实地扣在脑袋上。刚到下午天就黑了,屋子里漆黑一片,她往火里添了一些木柴和泥炭,便坐下来缝补她的袜子。没有人帮她做这种事情。晚上,她和年轻学生说了很多话,比白天说的话要多一些,她在讲述跟她丈夫有关的事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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