番外:Chapter 90-《提灯映桃花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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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颜兰玉的目光有些涣散,半晌才动了动,慢慢抬手接过那块八咫镜碎片。

    “……我刚才就察觉到了……”他轻声说,“只是一时不敢确定,太突然了……”

    楚河看着他,目光中浮现出一种微微的怜悯。

    颜兰玉把玩着那只碎片,白皙的指尖在尖角上轻轻摩挲。楚河曾经见过这块镜片从周晖、张顺、于靖忠等等人手里经过,然而从不像现在这样,觉得它与其相接触的手是如此匹配。

    密宗门费尽心机,挑中颜兰玉炼成阴阳双面魂,想必是有必须要选择他的理由的。

    “本来我就是个普通人,学这些东西不过是为自保,没想到现在突然没了,还挺不习惯的。”颜兰玉顿了顿,苍白脸颊上短暂地笑了一下:“不过没关系……反正密宗门灭了,需不需要自保也……无所谓了。”

    他低头戴上红绳,手指因为烧伤的缘故,动作看起来有点笨拙。

    “……一开始总会不习惯的。”

    楚河沉默片刻,又道:“不过,随着时间的推移,慢慢你就会习惯正常人的生活。你会更平和,更踏实,更自由……束缚你两辈子的枷锁消失了,从此以后,你可以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人生,像正常人一样上学、上班、恋爱,享受家庭……”

    颜兰玉怔忪片刻,“但……人总要管点用才行吧,不然岂不是就变成累赘了……”

    不远处,周晖终于暂时偃旗息鼓了修仙生存记。于靖忠顺手把烟灰弹了他一裤腿,在周晖的怒骂声中施施然起身,向这边走来。

    “总有人不是因为你管用才愿意让你陪伴在身边的。”楚河微笑的看着他,眨了眨眼睛:“我也曾经觉得自己是别人的累赘,很担心因此而被抛弃,但这种想法对毫无所求陪伴你的人来说其实是一种亵渎——你的观念被人扭曲太久了,会有人帮你慢慢扳回来的。”

    颜兰玉回以疑惑的目光,楚河抬眼望向夜空,目光悠远。

    “尽管要花很长时间,但总有那么一天……”

    “只是不要像我一样,让别人等太久。”

    于靖忠走到车边,向楚河点点头致意,然后转向颜兰玉:“你怎么样了?”

    颜兰玉怔怔地看着他,目光从他沾着血的杂乱的眉毛,滑过硝烟未尽的脸颊,以及因为血和泥土而显得狼狈凌乱的迷彩服。尽管天寒地冻,但这么近的距离,连他身上的热气和汗意都透过布料传来,给人一种奇异又深沉的安全感。

    “怎么?”于靖忠挑眉问。

    “……我的……法力没有了。”颜兰玉沙哑道,“阴阳力保护魂魄,在魂魄返体之前就烧尽了……”

    于靖忠愣了愣,大概完全没想到,但紧接着下意识问:“所以呢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都伤成这样了,阴阳力肯定没了啊。怎么你还想上前线不成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颜兰玉眨了眨眼睛,于靖忠莫名其妙看着他,半晌一伸手,把他从车厢里猛地抱起来:“别在那乱想!走,大使馆派直升机来接我们了,赶快回北京吃处分去。”

    颜兰玉被抱着大步向前,突然挣扎起来:“不……等等!先等一下!”

    他勉强滑下地,因为脚踝崴伤的原因趔趄数步,幸亏撞到正往吉普车里走去的周晖,就顺手扶了一把。只听颜兰玉轻声而急促地问:“这就要走了?能不能等我一下?”

    “你干啥啊三闺女?”

    “我想去一个地方,伊势山下有一块空地……”颜兰玉看着于靖忠,夜色中不知道为什么他眼圈微微有点泛红:“我很快,很快就回来。”

    ·

    半个小时后,伊势山下。

    说是很快,其实走过来很费功夫。山体已经塌陷了,坑坑洼洼的山路非常暗,于靖忠打起狼眼手电,才看见路面已经被横七竖八的枯树断枝盖满。

    山径一路往下,最底部有一块被木栏杆圈起来的空地,隐约可见竖立着一座座石碑,但大多数已经在震动中被砸烂了。

    周晖轻轻道:“……啧。”

    他的声音很低,只有楚河听见了,回头悄悄对他做了个“嘘”的手势。

    于靖忠背着颜兰玉一路走去,周晖和楚河紧随其后。只见空地上的木栏已经完全朽掉了,一推就往下掉渣,于靖忠干脆一脚踹倒,走近前一看,赫然是一片墓园!

    那林立的石碑都是墓碑,上面用日文潦草刻了名字和忌辰。有些棺木已经被震出了一个角,露出腐朽发黑的木材。

    “还在里面,”颜兰玉小声说。

    于靖忠恍惚明白了点什么,但没说出来,只拍拍他的手,向墓园更深处走去田园人家的幸福。

    这块空地不大,跨过几座陈年老坟,前方出现了一座相对来说不那么破旧的墓碑。一座薄板棺材从地里震脱出来一半,板材边缘开裂朽坏,白石碑身已经被震得龟裂,但手电光映出上面刻的字迹还非常清晰。

    坟墓的主人叫颜荆。

    颜兰玉挣扎下地,踉跄走上前,呆呆地看着墓碑。

    黑夜犹如长河,永无尽头。风吹过墓园腐朽的棺木,带着古老的怨恨和哀泣,奔向远方月光下广袤的雪原。

    颜兰玉跪倒在地,捧起土洒在棺木上。他大概是想重新把棺材埋进土里,但被震出的面积太大了,冻土又非常硬,根本无法掩埋这座冰冷的薄棺。

    于靖忠缓缓跪下身,按住了他颤抖的手。

    “不要……”他哽咽道,“不要这样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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